The original Chinese:
第二十一回 遇奸豪趙胜逢凶施猛勇羅琨仗義 話說羅琨在鵝頭鎮上飯店投宿,他是走倦了的人,吃了 便飯,洗了手腳,打開行李要睡。才關上門,正欲上床, 猛聽得嘈嚷之聲,擁進多少人來,口中叫道:”在那間 房里,莫放走了他!”一齊打將進來。羅琨聽得此言, 吃了一惊道:”莫非是被人看破了,前來拿我的?不要 等他擁進來,動手之時不好展勢。”想了一想,忙忙拿 了寶劍在手,開了窗子,托的一個飛腳,跳上房檐,閃 在天溝里黑暗之處,望下一看時,進來了十五六個人, 一個個手拿鐵尺棍杖,點著燈火往后面去了,一時間, 衹聽得后面哭泣之聲。那些人綁了一條大漢、一個婦 人,哭哭啼啼的去了。 那一眾人去后,衹見那店家掌燈進來關門,口里念道:” 阿彌陀佛!好端端的又來害人的性命,這是何苦!”店 小二關好關門,自去睡了。羅琨方才放心,跳下窗子, 上床去睡。口中不言,心中想道:”方才此事,必有原 故。要是拿的強盜,開店的就不該嘆息,怎么又說‘好 端端的又來害人的性命’,是何道理?叫我好不明 白。”公子想了一會,也就睡了。 次日早起,店小二送水來凈面,羅琨問店小二道:”俺 有句話要問你:昨日是那個衙門的捕快兵丁,為何這等 凶險?進店來就拿了一男一女,連夜去了,是何道 理?”店小二搖搖手道:”你們出外的人,不要管別人 的閒事,自古道得好:‘各人自掃門前雪,休管他家瓦 上霜。’不要管他的閒事。”羅琨聽了,越發動疑,便 叫:”小二哥,我又不多事,你且說了何妨?”店小二 道:”你定要問我,說出來你卻不要動气。我們這運縣 鵝頭鎮有一霸,姓黃名叫黃金印,綽號叫做黃老虎,有 萬頃良田,三樓珠寶。他是當朝沈太師的門生,鎮江米 提督的表弟,他倚仗這兩處勢力,結交府縣官員,欺負 平民百姓,專一好酒貪花,見財起意,不知占了多少良 家婦女、田園房產。強買強賣,依他便罷,如不依他, 不是私下處死,就是送官治罪。你道他狠也不狠?”羅 琨聽了此言,心中大怒道:”反了!世上有這等不平的 事,真正的可恨!”那店小二見羅琨動了气,笑道:” 小客人,我原說過的,你不要動气呀!下文我不說了。” 羅琨一把抓住道:”小二哥,你一發說完了,昨日拿去 一男一女是誰?為何拿了去的?” 店小二道:”說起來活長哩!那一男一女,他是夫妻二 人:姓趙,名叫趙胜,他妻子孫氏。聞得他夫妻兩個都 是好漢,一身的好武藝。衹因趙胜生得青面紅須,人都 叫他做瘟元帥﹔他妻于叫做母大蟲孫翠娥,他卻生得十 分姿色,夫妻二人一路上走馬賣拳,要上云南有事,來 到我們店中,就遇見了黃老虎﹔這黃老虎是個色中的餓 鬼,一見了孫氏生得齊整,便叫家去玩雜耍,不想那趙 胜在路上受了點涼,就害起病來﹔這黃老虎有心要算計 孫氏,便假意留他二人在家﹔一連過了半月,早晚間調 戲孫氏,孫氏不從,就告訴趙胜。趙胜同黃老虎角口, 帶著病,清早起來就到我們店中來養病,告訴了我們一 遍,我們正替他憂心,誰知晚上就來捉了去了。小客人, 我告訴你,你不可多事,要緊!”羅琨聽了,衹气得兩 太陽昏火,七竅內生煙,便間店小二道:”不知捉他去 是怎生發落?”店小二道:”若是送到官,打三十可以 放了﹔若是私刑,衹怕害病的人當不起就要送命。”羅 琨道:”原來如此利害!”店小二道:”利害的事多 哩,不要管他。”放下臉水就去了。 這羅公子洗了臉,攏發包中,用過早盪,坐在客房想 道:”若是俺羅琨無事在身,一定要前去除他的害。怎 奈俺自己血海的冤仇還未伸哩,怎能先代別人出力?” 想了一想道:”也罷,我且等一等,看風聲如何,再作 道理。”等了一會,心中悶起來了,走到飯店門口閒望, 衹聽得遠遠的哼聲不止﹔回頭一看,衹見孫氏大娘扶了 趙胜,夫妻兩個一路上哭哭啼啼的,哼聲不止,走回來 了。 公子看趙胜生得身長九尺,面如藍靛,須似朱砂,分明 是英雄的模樣。可怜他哼聲不止,走進店門就睡在地 下。店小二捧了開水与他吃了,問道:”趙大娘,還是 怎樣發落的?”那孫翠娥哭哭啼啼的說道:”小二哥有 所不知,誰知黃老虎這個天殺的,他同府縣相好,寫了 一紙假券送到縣里,說我們欠他飯銀十兩,又借了他銀 子十兩,共欠他二十兩銀子。送到官,說我們是异鄉的 拐子,江湖上的光棍,見面就打了四十大板,限二日內 還他這二十兩銀子。可怜冤枉殺人,有口難分,如何是 好?”說罷,又哭起來了。店小二嘆道:”且不要哭, 外面風大,扶他進去瞌睡再作道理。”店小二同孫氏扶 起趙胜,可怜趙胜兩腿打得鮮血淋淋,一欹一跛的進房 去了。 店小二說道:”趙大爺病后之人,又吃了這一場苦,必 須將養才好,我們店里是先付了房飯錢才備堂食。”孫 翠娥見說這話,眼中流淚道:”可怜我丈夫病了這些 時,盤纏俱用盡了,別無法想。衹好把我身上這件上蓋 衣服,煩你代我賣些銀子來,糊過兩天再作道理。”說 罷就將身上一件舊布衫兒脫將下來,交与店小二。店小 二拿著這件衣衫往外正走,不防羅琨問在天井里聽得明 白,攔住店小二道:“不要走。諒他這件舊衣衫能值多 少?俺這里有一錠銀,約有三兩,交与你代他使用。店 小二道:”客人仗義疏財,難得,難得!”便將銀子交 与孫氏道:”好蒙這位客人借一錠銀子与你養病,不用 賣衣服了。”那孫氏見說,將羅琨上下一望,見他生得 玉面朱唇,眉清目秀,相貌堂堂,身材凜凜,是個正人 模樣。忙忙立起身來道:”客官,与你萍水相逢,怎蒙 厚賜?這是不敢受的。”羅琨道:”些須小事,何必推 辭。衹為同病相怜,別無他意,請收了。”孫翠娥見羅 琨說話正大光明,衹得進房告訴趙胜。趙胜見說,道:” 難得如此,這般仗義疏財,你与我收下銀子,請他進來 談談,看他是何等之人。”正是:平生感義气,不在重 黃金。 那孫氏走出來道:”多謝客官,愚夫有請。”羅琨道:” 惊動了。”走到趙胜房中床邊坐下。孫氏遠遠站立,趙 胜道:”多蒙恩公的美意,改日相謝。不知恩公高姓大 名,貴府何處?”羅琨道:”在下姓章名琨,長安人氏, 因往淮安有事,路過此地,聞得趙兄要往云南,不知到 云南那一處?”趙胜道:”衹因有個舍親,在貴州馬國 公標下做個軍官,特去相投。不想路過運城,弄出這場 禍來,豈不要半途而廢?”羅琨見他說去投馬國公標下 的軍官,正想起哥哥的音信。才要談心,衹見店小二報 道:”黃大爺家有人來了。”羅琨聞得,往外一閃。衹 見眾人進了中門,往后就走,叫道:”趙胜在那里?” 要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第二十二回 寫玉版趙胜傳音贈黃金羅琨寄信 話說羅琨贈了趙胜夫妻一錠銀子養病,感恩不盡,請公 子到客房來談心,他二人俱是英雄,正說得投机,衹見 店小二進來報道:”黃大爺家有人來了。”羅琨聽得此 言,忙忙間出房門,站在旁邊看時,衹見跑進四個家丁, 如狼似虎的大叫道:“趙胜在那里?”孫氏大娘迎出房 忙道:”在這里呢,喊甚么?”那四個人道:“當家的 在那里?”孫氏道:”今日被那瘟官打壞了,已經睡 了,喚他做甚么?難道你家大爺又送到官不成?”那家 人道:”如今不送官了,衹問他二十兩銀子可曾有法 想。我家大爺倒有個商議。”孫氏大娘聽了,早已明白, 回道:”銀子是沒有,倒不知你家大爺有個甚么商議, 且說与我聽聽。”家人道:”這個商議与你家趙大爺倒 還有益,不但不要他拿出二十兩銀子來,還要落他二三 十兩銀子回去,豈不是一件美事?衹是事成之后,卻要 重重謝我們的。”孫氏道:”但說得中聽,少不得自然 謝你們。”那個家人道:”現今我家大爺房內少個伏侍 的人,若是你當家的肯將你与我家大爺做個好夫人,我 家大爺情愿与你家丈夫三十兩銀子,還要恩待你。 那時你當家的也有了銀子,又不吃打了,就是你大娘也 到了好處,省得跟這窮骨頭,豈不是件美事?” 那家人還未曾說得完,把個孫氏大娘衹气得柳眉直豎, 杏眼圓睜,一聲大喝道:“該死的奴才,如此放屁!你 們回去﹔司你家該死的主人,他的老婆肯与人做,我 奶奶也就肯了。”說著就站起身來,把那家人照臉就是 一個嘴巴,打得那個家人滿口流血。眾家人一齊跳起 來,罵道:”你這個大膽的賤人!我家大爺抬舉你,你 倒如此無禮,打起我們來了﹔我們今日帶你進府去,看 你怎樣布擺。”便來動手揪扭孫氏,誰知孫氏大娘雖是 女流,卻是一身好本事,撤開手一頓拳頭,把四個家人 衹打得鼻塌嘴歪,東倒西跌,站立不住,一齊跑出,口 中罵道:”賤人!好打,好打,少不得回來有人尋你算 帳就是了!”說罷,一溜煙跑回去了。羅琨贊道:”好 一個女中豪杰,難得,難得!”當下孫氏大娘打走了黃 府中家了,趙胜大喜,又請羅琨進房說話。把個店小二 嚇得目瞪口呆,進房埋怨道:”罷了,罷了,今番打了 他不大緊,明日他那些打手來時,連我的店都要打爛 了。你們早些去罷,免得帶累我們淘气。”羅琨喝道: “胡說!就是他千軍萬馬,自有俺發討他﹔若是打壞了 你店中家伙,總是俺賠你,准要你來多話!”那店小二 道:”又撞著個亂神了,如何是好。”衹得去了,不表。 單言羅琨向趙胜道:”既然打了他的家人,他必不肯干 休。為今之計,還是怎生是好?”趙胜嘆道:”虎落深 坑,衹好聽天而已。”孫翠娥道:”料想他今晚明早必 帶打手來搶奴家,奴家衹好拼這條性命,先殺了黃賊的 驢頭,不過也是一處,倒轉干凈!”羅琨道:”不是這 等說法,你殺了黃賊,自去認罪,倒也罷了,衹是趙大 哥病在店中,他豈肯干休?豈不是倒送了兩條性命?為 今之計,衹有明日就將二十兩銀子送到環城縣中,消了 公案,就無事了。”趙胜道:”恩公,小弟若有二十兩 銀子倒沒話說了。自古說得好:‘有錢將錢用,無錢將 命挨。’我如今衹好將命挨了。”羅琨心中想道:”看 他夫妻兩個俱是有用之人!不若我出了二十兩銀子還 了黃金印,救他兩條性命,就是日后也有用他二人之 處。”主意已定,向趙胜道:“你二人不要憂慮,俺這 里有二十兩銀子借与你,當官還了黃賊就是了。”趙胜 夫妻道:”這個斷斷不敢領恩公的厚賜!”羅琨道:” 這有何妨。”說罷,起身來到自己房中,打開行李,取 了二十兩銀子,拿到趙胜房中,交与趙胜道:”快快收 了,莫与外人看見。”趙胜見羅琨正直之人,衹得收了, 謝道:”多蒙恩公如此仗義,我趙胜何以報德?”羅琨 道:”休得如此見外。”趙胜留羅琨在房內談心。孫氏 大娘把先前那一錠銀子,央店小二拿去買些柴米、油 鹽、菜蔬,來請羅琨。羅琨大笑道:”俺豈是酒食之徒! 今朝不便,等趙大哥的病体好了再治酒,我再領情罷。” 說罷,起身就往自己房內去了,趙胜夫妻也不敢十分相 留,衹得將酒菜拿到自己房中,夫婦二人自用。孫氏大 娘道:”我看這少年客人說話溫柔敦厚,作事正大光 明,相貌堂堂,不是下流之人。一足是長安城中貴府的 公子,隱姓埋名出來辦事的。”趙胜道:”我也疑惑, 等我再慢慢盤問他便了。”當下一宿晚景已過。 次日羅琨起來,用過早飯,寫了家書封好了,上寫:” 內要信,煩寄云南貴州府定國公千歲標下,面交羅燦長 兄開啟,淮安羅琨拜托。”公子寫完了書信,藏在怀中。 正要到趙胜房中看病,衹見小二進來報道:”不好了, 黃府的打手同縣里的人來了!”羅琨聽了,鎖上了門, 跳將出來,將渾身衣服緊了一緊。 出來看時,衹見進來了有三十個人,個個伸眉豎眼,擁 將進來。來到后頭,那兩個縣內的公人提了鐵索,一齊 赶進來,大叫道:”趙胜在那里?快快出來!”孫大娘 見勢頭凶惡,忙忙把頭上包頭扎緊,腰中拴牢,藏了一 把尖刀,出房來道:“又喊趙胜怎的?”眾人道:”衹 因你昨日撒野,打了黃府的家丁,黃老爺大怒,稟了知 縣老爺。特來拿你二人,追問你的銀子,還要請教你的 拳頭,到黃府耍耍。”孫氏大娘道:”他要銀子,等我 親自到衙門去繳,不勞諸公費事﹔若是要打,等我丈夫 好了,謾慢的請教。”眾人道:”今日就要請教!”說 還未了,三十多入。一齊動手,四面擁來,孫氏將身一 跳,左右招架,一場惡打。 羅琨在旁邊見黃府人多,都是會拳的打手,惟恐孫氏有 失,忙忙搶進一步,就在人叢中喝聲。”休打!”用兩 衹平一架,左手護住孫氏,右手擋住眾人,好似泰山一 般。眾人那里得進。羅琨道:”聞得列位事已到官,何 必又打,明日叫他將二十兩銀子送來繳官就是了,何必 動气,自古道:‘一人拼命,萬夫難當,倘若你們打出 事來,豈不是人財兩空、依了我,莫打的好!”眾人仗 著人多勢眾,那里肯依,都一齊亂嚷道:”你這人休得 多事,他咋日撒野,打了我們府里的人,今日我們也來 打他一陣。”說罷,仍擁將上來要打。羅琨大怒道:” 少要動手,聽俺一言:既是你們要打,必須男對男,女 對女,才是道理,你們三十多人打他一個女子,就是打 胜了他,也不為出奇。你們站定,待我打個樣兒你們看 看。”眾人被羅琨這些話說得啞口無言,欲要認真,又 不敢動手,衹得站開些,看他怎生打法。 羅琨跳下天井一看,衹見一塊石頭有五六尺長,二三尺 厚,約有千斤多重。羅琨先將左手一扳,故意兒笑道:” 弄他不動。”眾人一齊發笑。羅琨喝聲:”起來罷!” 輕輕的托將起來,雙手捧著,平空望上一摜,摜過房檐 三尺多高,那石人落將下來,羅琨依然接在乎中,放在 原處,神色不變,喝道:”不依者,以此石為例!”眾 人見了,衹嚇得魂飛魄散,不敢動手,衹得說道:”你 壯士相勸,打是下打了”。衹是二十兩銀子是奉官票 的,追比得緊,必須同我們去繳官。”歲餛道:”這個 自然。”就叫孫氏快拿銀子同去繳官要緊。要知后事如 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第二十三回 羅琨夜奔淮安府侯登曉入錦亭衙 詞曰: 五霸爭雄列國,六王戰斗春秋﹔七雄吞并滅東周,混一 乾坤宇宙。 五鳳樓前勛業,凌煙閣上風流。英雄一去不回頭,剩水 殘山依舊。 話說眾人見羅琨勇猛,不敢動手,一齊向公子說道:” 既是壯士分付,打是不打了。衹是縣主老爺坐在堂上, 差我們來追這二十兩銀子,立等回話﹔要趙大娘同我們 去走走,莫要帶累我們挨打。”羅琨見眾人說得有理, 忙向孫氏丟了個眼色道:“趙大娘,你可快快想法湊二 十兩銀子,同你趙大爺去繳官,不要帶累他們。”那孫 氏大娘會意,忙忙進房來与趙胜商議。帶了銀子,扶了 趙胜,出了房問,假意哼聲不止,向眾人道:”承諸位 費心如此,不要帶累諸公跑路,衹得煩諸位同我去見官 便了。”眾人聽了大喜:”如此甚妙。”當下眾人同趙 胜竟往縣中去了。羅琨假意向眾人一拱道:”恕不送 了。” 且言眾人領了趙胜夫妻二人,出了飯店,相別了羅琨, 不一時已到縣前。兩個原差將趙胜夫妻上了刑具,帶進 班房,鎖將起來,到宅門上回了話,知縣升堂審問,不 多一時,衹聽得三聲點響,運城縣早已坐堂,原差忙帶 趙胜夫妻上去,跪將卜來,寺候點名問話。運城縣知縣 坐了堂,先問了兩件別的事,然后帶上趙胜夫妻二人, 點名已畢,去了刑具。知縣問趙胜道:”你既欠了黃鄉 紳家銀子二十兩,送在本縣這里追比,你有銀子就該在 本縣這里來繳,若無銀子也該去求求黃鄉紳寬恕才是。 怎么黃鄉紳家叫人來要銀子,你倒叫你妻子撒野,打起 他的家人來了,是何原故?”趙樸見問,爬上一步,哼 哼的哭道:”大老爺在上,小的乃异鄉人氏,遠方孤客, 怎敢動手打黃鄉紳的家丁?況現欠他的銀子,又送在大 老爺案下,上法昭昭,小的豈敢撤野?衹因黃府的家人 倚著主人的勢,前來追討銀子,出口的話,百般辱罵, 小的欠他的銀子,又病在床上,衹得忍受,不想他家人 次后說道,若是今日沒得銀子,就要抬小的的妻子回府 做妾,小的妻子急了,兩下揪打有之。”回頭指孫氏 道:”求大老爺看看,小的妻子不過是個女子,小的又 受了大老爺的責罰,又病在床上,不能動手,諒他一個 女流,焉能打他四個大漢?求大老爺詳察。” 那知縣聽了趙胜這一番口供,心中早已明白了,衹得又 問道:”依你的口供,是不曾打他的家人,本縣也不問 你了。衹問你這二十兩銀子,你有沒有。”趙胜見說, 忙在腰間取出羅琨与他的那二十兩銀子,雙手呈上 道:”求大老爺消案。”那知縣見了銀子,命書吏兌明 白了,分毫不少,封了封皮,叫黃府的家人領回銀子, 消了公案,退堂去了,當下趙胜謝過了知縣,忙忙走出 衙門,一路上歡天喜地跑回飯店來了,不表。 且言黃府的家人領了銀子回府,見了黃金印,黃金印問 道:”叫你們前去搶人,怎么樣了?”眾家人一齊回 道:”要搶人,除非四大金剛一齊請去,才得到手。” 黃金印道:”怎的這樣費力?”眾家人道:”再不要提 起!我們前去搶人,正与趙胜的妻子交千,打了一會, 才要到手,不想撞著他同店的客人,年紀不過二十多 歲,前來扯勸,一衹手攔住趙大娘,一衹手擋住我們, 我們不依,誰想他立時顯個手段,跳下天井,將六尺多 長一塊石頭約有千斤多重,他一衹手提起來,猶如舞燈 草一般,舞了一會,放下來說道:‘如不依者,以此為 例。,我們見他如此凶惡,就不敢動手,衹得同趙胜見 官,不知趙胜是那里來的銀子,就同我們見官,當堂繳 了銀子﹔連知縣也無可奈何他,衹得收了銀子,消了 案,叫我們回府來送信。”那黃金印聽了此言,心中好 不著惱:”該因我同那夫人無緣,偏偏的遇了這個對頭 前來打脫了,等我明日看這個客人是誰便了。” 按下黃金印在家著惱,且言趙胜夫妻二人繳了銀子,一 气跑回飯店,連店小二都是歡喜的,進了店門,向羅琨 拜倒在地道:”多蒙恩公借了銀子,救了我夫妻二人兩 條性命。”羅琨向前忙忙扶起道:”休得如此,且去安 歇。”趙胜夫妻起身進房安歇去了。 到午后,羅琨吩咐店小二買了些魚肉菜蔬,打了些酒, 与趙胜慶賀,好不歡喜快樂,當下店小二備完了酒席, 搬向趙胜房中道:”這是章客人送与你賀喜的。”趙胜 聽了,忙忙爬起身來道:”多謝他,怎好又多謝他如此? 小二哥,央你与我請他來一處同飲!”店小二去了一 會,回來說道:”那章客人多多拜上你,改日再來請你 一同飲酒,今日不便。”趙胜聽了焦躁起來,忙叫妻子 去請。孫氏衹得輕移蓮步,走到羅琨房門首叫道:”章 恩公,愚夫有請!”羅琨道:”本當奉陪趙兄,衹是不 便,改日再會罷。”孫氏道:”恩公言之差矣!你乃正 直君子,愚夫雖江湖流輩,卻也是個英雄,一同坐坐何 妨?”羅琨見孫氏言詞正大。衹得起身同孫大娘到趙胜 房中,坐下飲酒。大娘站在橫頭斟酒。 過了三巡,趙胜道:”恩公如此英雄豪杰,非等閒可比, 但不知恩公住在長安何處?令尊大爺太太可在堂否? 望恩公指示分明,俺趙胜日后到長安好到府上拜謝。” 羅琨見問,不覺一陣心酸,虎目梢頭流下淚來,見四下 無人,低聲問道:”你要問我根由,說來可慘。俺不姓 章,俺乃是越國公之后,羅門之子,綽號五面虎羅琨便 是。衹因俺爹爹与沈大師不睦,被他一本調去征番,他 又多俺爹爹私通外國。可怜我家滿問抄斬,多虧義仆章 宏黑夜送信与我弟兄二人,逃出長安取救,路過此處 的,那云南馬國公就是家兄的岳丈,家兄今己投他去 了,聞得趙大哥要到云南,我這里有一封密書,煩大哥 寄去,叫我家兄早早會同取救,要緊。”那趙胜夫妻聽 得此言,吃了一惊,忙忙跪下道:”原來是貴人公子! 我趙胜有眼不識泰山,望公子恕罪。”公子忙忙扶起 道:”少要如此,外人看見走漏風聲,不是耍的。”二 人衹得起身在一處同飲,當下又談了些江湖上事業,講 了些武藝槍刀,十分相得,衹吃到夜盡更深而散。 又住了几日,趙胜的棒瘡已愈,身子漸漸好了,要想動 身。羅琨又封了十兩銀子,同那一封書信包在一處,悄 悄的拿到趙胜房中,向趙胜道:”家兄的書信,千萬拜 托收好了,要緊。別無所贈,這是些須几兩銀子,僅為 路費,望乞收留。”趙胜道:”多蒙恩公前次大德,未 得圖報﹔今日又蒙厚賜,叫我趙胜何以為報?”羅琨 道:”快快收了上路,不必多言。”趙胜衹得收了銀子 書信,出了飯店,背了行李,夫妻二人衹得灑淚而別, 千恩萬謝的去了。且言羅琨打發趙胜夫妻動身之后,也 自收拾行李,將程公爺的錦囊收在貼肉身旁,還清了房 錢,賞了店小二三兩銀子,別了店家,曉行夜宿,往淮 安去了。在路行程,非止一日,那日黃昏時分,也到淮 安境內,問明白了路,往柏府而來。 要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第二十四回 玉面虎公堂遭刑祁子富山中送信 話說羅琨到了淮安,已是黃昏時分,問明白了柏府的住 宅,走到門口叩問。門內問道:”是那里來的。”羅琨 回道:”是長安來的。”門公聽得長安來的,衹道老爺 有家信到了,忙忙開門一看,見一位年少書生,又無伴 侶,衹得追問:”你是長安那里來的?可有書信么?” 羅琨性急說道:”你不要衹管盤問,快去稟聲大太,說 是長安羅二公子到了,有事要見,快快通報。”那門公 聽得此言大惊,忙忙走進后堂。正遇太太同著侯登坐在 后堂,門公稟道:”太太,今有長安羅二公子。特來有 事要見夫人。”太太聽見,說:”不好了!這個冤家到 了,如何是好?他若知道逼死了玉霜,豈肯干休?”侯 登問道:”他就是一個人來的么?”門公道:”就是一 人來的。”侯登道:”如此容易。他是自來尋死的,你 可出去暗暗吩咐家中人等,不要提起小姐之事,請他進 來相見,我自有道理。” 門公去了,太太忙問道:”是何道理?”侯登道:”目 下各處挂榜拿他兄弟二人,他今日是自來送死的。我們 就拿他送官,一者又請了賞,二者又除了害,豈不為 妙?”太太說道:”聞得他十分利害,倘若拿他不住, 惟恐反受其害。”侯登道:“這有何難?衹須如此如 此,就拿他了。”太太聽了大喜道:”好計!”話言未 了,衹見門公領了公子來到后堂。羅琨見了太太道:” 岳母大人請坐,待小婿拜見。”太太假意含淚說道:” 賢婿一路辛苦,衹行常禮罷。”羅琨拜了四雙八拜,太 太又叫侯登過來見了禮,分賓主坐下,太太叫丫鬟獻 茶。太太道:”老身聞得賢婿府上凶信,整整的哭了几 天,衹因山遙路遠,無法可施。幸喜賢婿今日光臨,老 身才放心一二。正是: 暗中設計言偏美,笑里藏刀話轉甜。 當下羅琨見侯氏夫人言語之中十分親熱,衹認他是真 情,遂將如何被害,如何拿問,如何逃走的話,細細告 訴一遍。太太道:”原來如此、可恨沈謙這等作惡,若 是你岳父在朝,也同他辨白一場。”公子道:”小婿特 來同岳父借一支入馬,到云南定國公馬伯伯那里,會同 家兄一同起兵,到邊頭關救我爹爹,還朝伸冤,報仇雪 恨﹔不想岳父大人又不在家,又往陝西去了,如何是 好。”太太道:”賢婿一路辛苦,且在這里歇宿兩天, 那時老身叫個得力的家人同你一路前去。”羅琨以為好 意,那里知道,就同侯登談些世務,太太吩咐家人備酒 接風,打掃一進內書房与羅琨安歇,家人領命去了。 不一時,酒席備完,家人捧進后堂擺下,太太就同羅琨、 侯登三人在一一處飲酒,侯登有心要灌醉羅琨才好下 手,一遞一盃,衹顧斟酒,羅琨衹認做好意,并不推辭。 一連飲了十數盃,早已吃得九分醉了,惟恐失儀,放下 盃兒向太太道:”小婿酒已有了,求岳母讓一盃。”太 太笑道:”賢婿遠來,老身不知,也沒有備得全席,薄 酒無看,當面見怪。”羅琨道:”多蒙岳母如此費心, 小婿怎敢見怪?”太太道:”既不見怪,叫丫鬟取金斗 過來,滿飲三斗好安歇。”羅琨不敢推辭,衹得連飲二 斗,吃得爛醉如泥,伏在桌上,昏迷下醒,太太同侯登 見了,心中大喜,說道:”好了!好了!他不得動了。” 忙叫一聲:”人在那里?”原來侯登先已吩咐四個得力 的家人,先備下麻繩鐵索在外伺候,衹等羅琨醉了,便 來動手。 當下四名家人聽得呼喚,一齊擁進后堂,扶起羅琨,扯 到書房,脫下身上衣服,用麻繩鐵索將羅垠渾身上下捆 了二三十道,放在床上,反鎖了他的房門,叫人在外面 看守定了。然后侯登來到后堂說道:”小侄先報了毛守 備,調兵前來拿了他,一同進城去見淮安府,方無疏 失。”太太道:”衹是小心要緊。”侯登道:”曉得, 不須姑母費心,衹等五更將盡,小侄就上錦亭衙去了。” 正是: 准備窩弓擒猛虎,安排香餌釣鰲魚。 原來淮安府城外有一守備鎮守衙門,名喚錦亭衙。衙里 有一個署印的守備,姓毛名真卿,年方二十六七,他是 個行伍出身,卻是貪財好色,飲酒宿娼,無所不為,同 侯登卻十分相好。候登守到入吏時分,忙叫家人點了火 把,備了馬出門,上馬加鞭,來到錦亭衙門前。天色還 早,侯登下馬叫人通報那守備,衙中看門的眾役平日都 是認得的,忙問道:”侯大爺為何今日此一刻就來,有 何話說?”候登著急說:“有机密事前來見你家老爺, 快快与我通報!”門上人見他來得緊急,忙忙進內宅門 上報信,轉稟內堂。那毛守備正在酣睡之時,聽見此言, 忙忙起來請侯登內堂相見。 見過禮,分賓主坐卜毛守備開言問道:”侯年兄此刻光 降,有何几教?”侯登道:”有一件大富貴的事送來与 老恩台同享。”毛守備道:”有何富貴?快請言明。” 侯登將計捉羅琨之事,細說一遍,道:”這豈不是一件 大富貴的事?申奏朝廷,一定是有封賞的。衹求老恩台 早早發兵,前去拿人要緊。”毛守備聽得此言大喜,忙 忙點起五十多名步兵,一個個手執槍刀器械,同侯登一 路上打馬加鞭跑來。 不表侯登同毛守備帶了兵丁前來。且言羅琨被侯氏、侯 登好計灌醉,捆綁起來,睡到次日大亮才醒,見渾身都 是繩索捆綁,吃了大惊道:”不好了,中了計了!”要 掙時,那里掙得動,衹聽得一聲吆喝,毛守備當先領兵 丁擁進房來﹔不由分說,把羅琨推出房門,又加上兩條 鐵索,鎖了手腳,放在車上,同侯登一齊動身往淮安府 內而來。 那淮安府臧太爺,聽得錦亭衙毛守備在柏府里拿住反叛 羅琨,忙忙點鼓升堂,審問虛實,衹見毛守備同侯登二 人先上堂來。參見已畢,臧知府問起原因,侯登將計擒 羅琨之事,說了一遍:知府叫:”將欽犯帶上堂來。” 衹見左右將羅琨扯上堂來跪下。知府問道:”你家罪犯 天條,滿門抄斬,你就該伏法領罪才是,為甚么逃走在 外?意欲何為?一一從實招來,免受刑法!”羅琨見 問,不覺大怒,道:”可恨沈謙這賊,害了俺全家性命, 冤沉海底。俺原是逃出長安勾乓救父,為國除奸的,誰 知又被無義的禽獸用計擒來,有死而已,不必多言!” 那知府見羅琨口供甚是決然,又問道:”你哥哥羅燦今 在那里?快快招來!”羅琨道:”他已到邊頭關去了, 俺如何知道?”知府道:”不用刑法,如何肯招?”喝 令左右:”与我拖下去打!”兩邊一聲答應,將羅琨拖 下,一捆四十,可怜打得皮開肉綻,鮮血淋淋,羅恨咬 定牙關,衹是不語。 知府見審不出口供,衹得將羅琨行李打開,一看,衹見 有口寶劍卻寫著”魯國公程府”字號,嚇得知府說 道:”此事弄大了!且將他收監,申詳上司,再作道 理。”不表淮安府申詳上司。單言那一日毛守備到柏府 去拿了羅琨,把一鎮市的人都哄動了。人人都來看審反 叛,個個都來要看英雄,一傳十,十傳百,擠個不了。 也是英雄該因有救,卻惊動了一人,你道是誰?原來就 是祁子富。他進城買豆子,聽得這個消息,一惊非小, 忙忙急急跑回家來告訴女兒一遍。祁巧云說道:”爹 爹,想他當日在滿春園救了我們三人,今日也該救他才 是。你可快快收拾收拾,到雞爪山去找尋胡奎要緊。” 祁子富依言,往雞爪山去了。 要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第二十五回 染瘟疫羅琨得病賣人頭胡奎探監 后說祁子富依了女兒之言,先奔胡奎家中來找胡奎,將 羅琨的事,告訴他母親一遍,胡太太同龍太太聽見此 言,嘆息了一會:”可怜,偏是好人多磨難!”胡太太 道:”我孩兒自同龍太太回家之后,親往雞爪山去了。 未曾回來,想必還在山上。你除非親到山上去走一遭, 同眾人商議商議,救他才好。”祁子富道:”事不宜遲, 我就上雞爪山去了。我去之后,倘若胡老爺回來,叫他 想法要緊。”說罷,就辭了兩位太太,跑回家去,吃了 早飯,背了個小小的包袱,拿了一條拐杖。張二娘收了 店面。 才要出門,衹見來了一條大漢,挂著腰刀,背著行李, 走得滿面風塵,進店來問道:”借問一聲,鎮上有個獵 戶名叫龍標,不知你老丈可認得他?”祁子富道:“龍 標我卻聞名,不曾會面,轉是龍太太我卻認得,才還看 見的,你問他怎的?”龍標聽得此言,滿面陪笑,忙忙 下拜道:”那就是家母。在下就是龍標,衹因出外日久, 今日才回來﹔見鎖了門,不知家母那里去了,既是老丈 才會見的,敢求指引。”祁子富聽了,好生歡喜,說道:” 好了,又有了一個幫手到了。”忙忙放下行李道:“我 引你去見便了。” 二人出了店門,离了鎮口,竟奔胡府而來。一路上告訴 他前后原故,龍標也自放心。不一時來到胡府,見了兩 位太太,龍太太見兒子回來,好不快樂,忙問:“小姐 的家信可曾送到?”龍標口言:”至走到西安,誰知柏 老爺進京去了,白走了一遭,信也沒有送到。”太太 道:”幸虧柏小姐去了,若是在這里,豈不是等了一場 空了?”龍標忙問道:”小姐往那里去了?”龍太太就 將遇見侯登,叫秋紅探聽信息,主仆相會,商議逃走, 到鎮江投他母舅,后來侯登親自來尋,相鬧一場,多蒙 胡奎相救的話,從頭至尾告訴了一遍。龍標聽了,大怒 道:”可恨侯登如此作惡,倘若撞在我龍標手中,他也 莫想活命!”太太說道:”公子羅琨誤投柏府,如今也 被他拿住了送在府里。現今在監,生死未定,怎生救得 他才好。”龍標聽了大吃一惊,問道:”怎生拿住的?” 祁子富說道:”耳聞得侯氏同侯登假意殷勤,將酒灌 醉,昏迷不醒,將繩索綁起,報与錦亭衙毛守備帶領兵 丁,同侯登解送府里去的。幸好我進城買豆子,才得了 這個信息。我如今要往雞爪山去,找尋胡老爺來救他, 衹是衙門中要個人去打聽打聽才好。”龍標道:”這個 容易,衙門口我有個朋友,央他自然照應,衹是你老爺 上雞爪山,速去速來才好。”祁子富道:”這個自然, 不消吩咐。”當下二人商議已定,祁子富走回家背了行 李,連夜上雞爪山去了。 不表祁子富上雞爪山去。單言龍標,他也不回家去,就 在胡府收拾收拾,帶了几兩銀子,离了胡家鎮,放開大 步,進得城來,走到府口。他是個獵戶的營生,官里有 他的名字、錢糧差務,那些當門戶的都是認得他的。一 個個都來同他拱拱手, 說道:”久違了,今日來找那個的?”龍標道:”來找 王二哥說話的。”眾人道:“他在街坊上呢。”龍標 道:”難為。”別了眾人,來到街上,正遇見王二,一 把扯住走到茶坊里對面坐下。龍標道:”聞得府里拿住 了反叛羅琨送在監里,老兄該有生色了。”王二將眉一 皺說道:”大哥不要提起這羅琨,身上連一文也沒有得。 況且他是個公子的性兒,一時要茶要水,亂喊亂罵,他 又無親友,這是件苦差。”龍標道:”王二哥,我有件 心事同你商議,耳聞得羅琨在長安是條好漢,我与他有 一面之交,今日聞得他如此犯事,我特備了兩看來同他 談談。一者完昔日朋友之情,三者也省了你家茶水,三 者小弟少不得候你,不知你二哥意下如何?”那王二暗 吟暗想道:”我想龍標他是本府的獵戶,想是為朋友之 情,別無他意,且落得要他些銀子再講。”主意已定, 向龍標說:”既是賢弟面上,有何不可?” 龍標見王二允了,心中大喜,忙向腰內拿出一個銀包, 足有三兩,送与王二道:“權力便費。”王二假意推辭 了一會,方才收下。龍標又拿出一錠銀子說道:”這 錠銀子,就煩二哥拿去買兩樣菜兒,央二嫂子收拾收 拾。”那王二拿了銀子。好不歡喜,就邀龍標到家坐卞, 他忙忙拿了銀子,帶了籃子,上街去買菜,打酒整治。 龍標在他家等了一會,衹見王二帶了個小伙計,拿了些 雞鴨、魚肉、酒菜等件送在廚下,忙叫老婆上鍋,忙個 不了。龍標說道:”難為了嫂子,忙壞了。”王二道: “你我弟兄都是為朋友之事,這有何妨!”不一刻,俱 已備辦現成了。 等到黃昏之后,王二叫人挑了酒菜,同龍標二人悄悄走 到監門口,王二叫伙計開了門,引龍標入內。那龍標走 到里面一看,衹見黑洞洞的,冷風扑面,臭气沖人, 那些受了刑的罪犯,你哼我喊,可怜哀聲不止,好不凄 慘。龍標見了,不覺嘆息。那禁子王二領了龍標,來到 羅琨的號內,挂起燈籠,開了鎖,衹見羅琨蓬頭赤腳, 睡在地下,哼聲不止。王二近前叫道:”羅相公不要哼, 有人來看你了。”連叫數聲,羅琨衹是二目揚揚,并不 開口。原來羅琨挨了打,著了气,又感冒風寒,進了 牢又被牢中獄气一沖,不覺染了瘟疫癥,病重不知人 事。王二叫龍標來看,那龍標又沒有与羅琨會過,平日 是聞他名的,領了祁子富之命而來,見他得了病癥,忙 上前來看看。那羅琨渾身似火,四足如冰,十分沉重, 龍標道:”卻是無法可施。”衹得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一 件,叫王二替他蓋好了身子,將酒肴捧出牢來,一同來 到王二家。 二人對飲了一會,龍休問道:”醫生可得進去?”王二 笑道:”這牢里醫生那肯進去?連官府拿票子差遣,他 也不肯進這號里去的!”龍標聽了,暗暗著急,衹 得拜托王二早晚間照應照應,又稱了几兩銀子,托他買 床舖蓋,余下的銀子,買些生姜丸散等件,与他調理, 龍標料理已定,別了王二,說道:”凡事拜托。”連夜 回家去了。 不表龍標回家,單言祁子富自從別了龍標,即忙動身, 离了淮安,曉行夜宿,奔山東登州府雞爪山而來。在路 行程非止一日,那日黃昏時分,已到山下,遇見了 巡山的唆羅前來擒捉他。祁子富道:”不要動手,煩你 快快通報一聲,說淮安祁子富有机密事要見胡大王 的。”哆羅聽了,就領祁子富進了寨門,即來通報:” 啟上大王,今有淮安祁子富,有机密事求見胡大王。特 來稟報。”胡奎聽了,說道:“此人前來,必有原故。” 裴天雄道:”喚他進來,便知分曉。”當下祁子富隨嘍 兵上了聚義廳,見了諸位大王,一一行禮。胡奎問道:” 你今前來,莫非家下有甚么原故?”祁子富見問,就 講:”羅琨到淮安投柏府認親,侯登用計,同毛守備解 送到府里,現今在監,事在危急!我特連夜來山,拜求 諸位大王救他才好!”胡奎聽得此言,衹急得暴躁如 雷,忙与眾人商議。賽諸葛謝元說道:“諒此小事,不 須著急。裴大哥与魯大哥鎮守山寨,我等衹須如此如此 就是了。”裴天雄大喜,點起五十名嘍兵与胡奎、祁子 富作前隊引路,過天星孫彪領五十名嘍兵為第二隊,賽 諸葛謝元領五十名嘍兵為第三隊,兩頭蛇王坤領五十名 嘍兵為第四隊,雙尾蝎李仲領五十名嘍兵為第五隊,又 點五十名能干的哆兵下山,四面巡風報信。當下五條好 漢、三百嘍兵裝束已畢,一隊人馬下山奔淮安府而來。 不一日已到淮安,將三百名嘍乓分在四路住下。 五條好漢同祁子富歸家探信,正遇龍標從府前而回,同 眾人相見了,說:”羅琨病重如山,諸位前來,必有妙 策。衹是一件,目下錦亭衙毛守備同侯登相厚,防察甚 是嚴謹,你們眾人在此,倘若露出風聲,反為不便。” 胡奎道:”等俺今日晚上先除一害,再作道理。”當下 六條好漢商議已定,都到龍標家中,龍標忙去治下酒 席,管待眾人,吃到三更以后,胡奎起身脫去長衣服, 帶了一口短刀,向眾人說道:”俺今前去結果了毛守備 的性命,再來飲酒。”說罷,站起身來,將手一拱,跳 出大門,竟奔錦亭衙去了。不知毛守備死活存亡,且聽 下回分解。 第二十六回 過天星夜請名醫穿山甲計傳葯舖 話說胡奎別了五位英雄,竟奔錦亭衙而來,到了衙門東 首牆邊,將身一縱,縱上了屋,順著星光到內院,輕輕 跳下,伏在黑暗之處,衹見一個丫鬟拿著燈走將出 來,口里卿卿噥噥說道:”此刻才睡。”說著,走進廂 房去了,胡奎暗道:”想必就是他的臥房。”停了會, 悄悄來到廳下一張,衹見殘燈未滅,他夫妻已經睡了, 胡奎輕輕掇開房門,走至里面。他二人該當命到無常, 吃醉了酒,俱已睡著,胡奎掀起帳幔,衹一刀,先殺了 毛守備,那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滾將下來。夫人惊醒,看 見一條黑漢手執利刀,才要喊叫,早被胡奎順手一刀砍 下頭來,將兩個血淋淋的人頭結了頭發扣在一處,扯了 一幅帳幔包將起來,背在肩上,插了短刀,走出房來, 來至天井,將身一縱,縱上房屋,輕輕落下,上路而回。 一路上趁著墾光,到了龍標門首。那時已是五更天气, 五人正在心焦,商議前來接應,忽見胡奎跳進門來,將 肩上的物件往地下一摜,眾人吃惊,上前看時,卻是兩 個人頭包在一處。眾人問道:”你是怎生殺的,這等爽 快!”胡奎將越房殺了毛守備夫妻兩個,說了一遍,大 家稱羡,仍包好人頭,重又飲了一會,方才略略安歇, 不表。 單言次日,那城外面的人都鬧反了,俱說毛守備的頭不 見了。兵丁進城報了知府,知府大惊,隨即上轎來到衙 里相驗尸首,收入棺內,用封皮封了棺木,問了衙內的 人口供,當時做了文書,通詳上司。一面點了官兵捕快, 懸了賞單,四路捉拿偷頭的大盜,好不嚴緊。淮安城內 人人說道:”才拿住反叛羅琨,又弄出偷頭的事來,必 有蹺蹊。”連知府也急得無法可治。 不表城內惊疑。單言眾人起來,胡奎說道:”羅賢弟病 在牢中,就是劫獄,也無內應﹔且待我進牢去做個幫 手,也好行事。”龍標道:”你怎得進去?”胡奎道: “衹須如此如此,就進去了。”龍標道:”不是玩的, 小心要緊!”胡奎道:”不妨!你衹是常常來往,兩邊 傳信就是了。” 商議已定,胡奎收拾停當,別了眾人,帶了個人頭進城, 來到府問日,衹那些人三五成群,都說的偷頭的事,胡 奎走到鬧市里,把一個血淋淋的人頭朝街上一摜,大叫 道:”賣頭!賣頭!”嚇得眾人一齊喊道:”不好了! 偷頭的人來賣頭了!”一聲喊叫,早有七、個捕快兵丁 擁來,正是毛守備的首級,一把揪住胡奎來稟知府, 知府大惊道:”好奇怪!那有殺人的人還把頭拿了來賣 的道理?”忙忙傳鼓升堂審問。 衹見眾衙役拿著一個人頭,帶著胡奎跪下。知府驗過了 頭,喝道:”你是那里人?好大膽的強徒,殺了朝廷的 命官,還敢前來賣弄!我想你的人多,那一個頭而今現 在那里?從實招來,免受刑法!”胡奎笑道:”一兩個 人頭要甚么大緊!想你們這些貪官污吏,平日蓋不知害 了多少人的性命,倒來怪俺了。”知府大怒,喝令:“与 我扯下去夾起來!”兩邊答應一聲,將胡奎扯下去夾將 起來,三繩收足,胡奎衹當不知,連名姓也不說出。知 府急了,衹問那個頭在那里,胡奎大叫道:”那個頭是 俺吃了,你待我老爺好些,俺變顆頭來還你﹔你若行 刑,今夜連你的頭都叫人來偷了去,看你怎樣!”知府 吃了一惊,吩咐收監,通詳再審。 按下知府疊成文案,連夜通詳上司去了不表,且言胡奎 上了刑具,來到監中,將些鬼話唬嚇眾人道:”你等如 若放肆,俺叫人將你們的頭,一發總偷了去。”把個禁 子王二嚇得諾諾連聲。眾人俯就他,下在死囚號內,代 他舖下草床,睡在地下,上了鎖就去了。 當時,事有湊巧,胡奎的柙床緊靠著羅琨旁邊,二人卻 是同著號房。羅琨在那里哼聲不止,衹是亂罵,胡奎聽 見口音,抬起頭來一看,正是羅琨睡在地下。胡奎 心中暗喜,等人去了,扒到羅琨身邊,低低叫聲:”羅 賢弟,俺胡奎在此看你。” 羅琨那里答應,衹是亂哼,并不知人事。胡奎道:”這 般光景,如何是好。” 話分兩頭:單言龍標當晚進城找到王二,買了些酒肉, 同他進監來看羅琨,他二人是走過几次的,獄卒都不盤 問。當下二人進內,來到羅琨床前,放下酒肴与羅琨吃 時,羅琨依舊不醒﹔掉回頭來,卻看見是胡奎,胡奎也 看見是龍標,兩下里衹是不敢說話。龍標忽生一計,向 王二說道:”我今日要了一服丸葯來与他吃,煩王二哥 去弄碗蔥姜盪來才好。”王二衹得弄開水去了,龍標支 開王二,胡奎道:”羅琨的病重,你要想法請個醫生來, 帶他看看才好。”龍標道:”名醫卻有,衹是不肯進 來。”胡奎道:”你今晚回去与謝元商議便了。”二人 關會己定。王二拿了開水來了,龍標扶起羅琨吃了丸 葯,別了王二。 來到家中,會過眾位好漢,就將胡奎的言語向謝元說了 一遍。謝元笑道:”你這里可有個名醫。”龍標回道﹔” 就是鎮上有個名醫,他有回中的手段,人稱他做小神仙 張勇:衹是請他不去。”謝元道:”這個容易,衹要孫 賢弟前去走走,就說如此如此便了。”眾人大喜。 當日黃昏時候,那過天星的孫彪將毛守備夫人的那顆頭 背在肩上,身邊帶了短兵器,等到夜間,行個手段,邁 開大步赶奔鎮上而來,找尋張勇的住宅,若是別人,深 黑之時看不見蹤跡,惟有這孫彪的眼有夜光,与白日是 一樣的。不多一時,衹見一座門樓,大門開著,二門上 有一匾,匾上有四個大字,寫道:”醫可通神。”尾上 有一行小字為:”神醫張勇立。”孫彪看見,大喜道:” 好了!找到了!”上前叩門。 卻好張勇還未曾睡,出來開門,會了孫彪,間他來因。 孫彪道:”久仰先生的高名,衹因俺有個朋友,得了病 癥在監內,意欲請先生進去看一看,自當重謝。”張勇 聽得此言,微微冷笑道:”我連官府鄉紳請我看病,還 要三請四邀,你叫我到牢中去看病,大把我看輕了些。” 就將臉一變,向孫彪說道:”小生自幼行醫,從沒有到 監獄之中,實難從命!你另請高明的就是了。”孫彪 道:”既是先生不去,倒惊動了,衹是要求一服妙葯發 汗。”張勇道:”這個有得。”即走進內房去拿丸葯。 孫彪吹熄了燈,輕輕的將那顆人頭往桌子底下葯簍里一 藏,叫道:”燈熄了。”張勇忙叫小↓掌燈,送丸葯出 來,孫彪接了丸葯,說道:”承受了。”別了張勇去 了。這張勇卻也不介意,叫小關好了問戶,吹熄了燈火, 就去安睡,不提。 且言孫彪离了張勇的門首,回到龍家,見了眾人,將請 張勇之言說了一遍,大家笑了一會,謝元忙取過筆來, 寫了一封錦囊,交与龍標說道:”你明日早些起來,將 錦囊帶去与胡奎知道,若是官府審問,叫他依此計而 行。你然后再約捕快,叫他們到張勇家去搜頭。我明日 要到別處去住些時,莫要露出風聲,我自叫孫彪夜來探 聽信息。各人干事要緊。”當下眾人商議已定,次日五 更,謝元等各投別處安身去了。 單言龍標又進城來,同王二到茶坊坐下,說道:”王二 哥,有股大財送來与你,你切莫說出我來。”王二笑 道:”若是有財發,怎肯說出你來?我不呆了?你且說 是甚么財?”龍標道:”那個偷頭的黑漢,我在小神仙 張勇家里見過他一面,聞得他都是結交江湖上的匪人, 但是外路使槍棒、賣膏葯的,都在他家歇腳,有兒分同 那人是一路的。目下官府追問那個人頭,正無著落,你 何不進去送個訪單?你多少些也得他几十兩銀子使用 使用。”王二道:”你可拿得穩么?”龍標道:”怎么 不穩,衹是一件,我還要送葯与羅琨,你可帶我進去。” 王二道:”這個容易。”遂出了茶坊,叫小牢子帶龍標 進監,他隨即就來到捕快班房商議去了。 不表王二同眾人商議進衙門送訪,且言那小神仙張勇一 宿過來,次日早起,衹見葯簍邊上、地下,有多少血跡, 順著血跡一看,吃了大惊,衹見一個人頭睜眼蓬頭,滾 在葯簍旁邊,好不害怕。張勇大叫道:”不好了!”嚇 倒在地。 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第二十七回 淮安府認假為真賽元壇將無作有 話說張勇見一個血淋淋的人頭在葯簍之內,他就大叫一 聲:”不好了。”跌倒在地。有小使快來扶起,問道:” 太爺為何如此?”張勇道:”你,你,你看那,那桌, 桌子底下,一,一個人,人頭!”小使上前一看,果是 一個女人的首級。合家慌了手腳,都亂嚷道:”反了, 反了!出了妖怪了,好端的人家怎么滾出個人頭來了? 是那里來的?”張勇道:”不,不要聲,聲張,還,還, 還是想個法,法兒才,才好。”內中有個老家人道:” 你們不要吵。如今毛守備夫妻兩個頭都不見了,本府太 爺十分著急,點了官兵捕快四下里巡拿,昨日聽見人 說,有個黑漢提著毛守備的頭在府前去賣,被人拿住, 審了一堂收了監。恰恰的衹少了毛守備夫人的頭,未曾 圓案,現在追尋,想來此頭是有蹊蹺,這頭一定是他的。 快快瞞著鄰舍,拿去埋了。”正要動手,衹聽得一聲喊 叫,擁進二三十個官兵捕快,正撞個滿怀,不由分說, 將張勇鎖了,帶著那個人頭,拿到淮安府去了,可怜他 妻子老小,一個個衹嚇得魂飛魄散,嚎陶慟哭,忙叫老 家人帶了銀子到府前料理,不表。 且言王二同眾捕快將張勇帶到衙門口,早有毛守備的家 人上前認了頭。那些街坊上人,聽見這個信息,都來看 人頭,罵道:”張勇原來是個強盜!” 不言眾人之事,單言那知府升堂,吩咐帶上張勇,罵 道:”你既習醫,當知王法,為何結連強盜殺官?從頭 實招,免受刑法!”張勇見問,回道:”太老爺在上, 冤枉:小的一向行醫,自安本分,怎敢結連強盜?況且 醫生与守備又無仇隙,求大老爺詳察!”知府冷笑 道:”你既不曾結連強盜,為何人頭在你家里?”張勇 回道:“醫生清早起來收拾葯簍,就看見這個人頭,不 知從何而來,正在惊慌,就被太爺的貴差拿來。小的真 正是冤枉,求太爺明鏡高抬!”知府怒道:”我把你這 刁奴,不用刑怎肯招認?”吩咐左右:”与我夾起 來!”兩邊答應一聲,就將張勇摜在地下,扯去鞋襪, 夾將起來,可怜張勇如何受得起,大叫一聲昏死在地, 左右忙取涼水一噴,悠悠蘇醒,知府問道:”你招不 招?”張勇回道:”又無凶器,又無見証,又無羽党, 分明是冤枉,叫我從何處招起?”知府道:”人贓現 獲,你還要抵賴!也罷,我還你個對証就是了:”忙拿 一恨朱簽,叫禁子去提那偷頭的原犯。 王二拿著簽子,進監來提胡奎。胡奎道:”又來請爺做 甚的?”王二道:”大王,我們太爺拿到你的伙計了, 現在堂上審問口供,叫你前去對証。”胡奎是早間 龍標進監看羅琨,將錦囊遞与胡奎看過的,他聽得此 言,心中明白,同王二來到階前跪下。知府便叫:”張 勇,你前去認認他。”張勇扒到胡奎跟前認,那胡奎故 意著惊問道:”你是怎么被他們捉來的?”張勇大惊 道:”你是何人?我卻不認得你!”胡奎故意丟個眼 色,低聲道:”你衹說認不得我。”那知府見了這般光 景,心中不覺大怒,罵道:”你這該死的奴才,還不招 認?”張勇哭道:”憲太太爺在上,小的實在是冤枉! 他閣賴我的,我實在不認得他。”知府怒道:”你們兩 個方才眉來眼去,分明是一党的強徒,還要抵賴?”喝 令左右:”將他一人一衹腿夾起來,問他招也不招!” 可怜張勇乃是個讀書人,那里拼得過胡奎,衹夾得死去 活來,當受不起。胡奎道:”張兄弟,非關我事,是你 自己犯出來的,不如招了罷。”張勇夾昏了,衹得喊 道:”太老爺,求松了刑,小人愿招了。”知府吩咐松 了刑。張勇無奈,衹得亂招道:”小人不合結連強盜殺 官府頭,件件是實。”知府見他畫了供,隨即做文通詳 上司,一面賞了捕快的花紅,一面將人犯吩咐收監。那 張勇的家人聽了這個信息跑回家中,合家痛哭恨罵,商 議商議,帶了几百兩銀子,到上司衙門中去料理去了。 且言張勇問成死罪,來到監中,同胡奎在一處鎖了,好 不冤苦,罵胡奎道:“瘟強盜!我同你往日無仇,近日 無冤,你害我怎的?”胡奎衹是不做聲,由他叫罵﹔等 到三更時分,人都睡了,胡奎低低叫道:”張先生,你 還是要死,還是要活?”張勇怒道:”好好的人,為何 不要活?”胡奎道:”你若是要活也不難,衹依俺一 句話,到明日朝審之時,衹要俺反了口供,就活了你的 性命。”張勇道:”依你。甚么話?且說來。”胡奎指 定羅琨說道:”這是俺的兄弟,你醫好了他的病,俺就 救你出去。”張勇方才明白,是昨日請他不來的原故, 因此陷害。遂說道:”你們想頭也太毒了些,衹是醫病 不難,卻叫何人上配葯?”胡奎道:衹要你開了方子, 自有一人去配葯。”張勇道:”這就容易了。” 等到次日大明,張勇扒到羅琨床前,隔著柵欄子伸手過 去,代他看了脈,胡奎問道:”病勢如何?可還有救?” 張勇道:”不妨事。病雖重,我代他醫就是了。”二人 正在說話,衹見龍標同王二走來,胡奎衹做不知,故意 人叫道:”王二,這個病人睡在此地,日夜哼喊,吵得 俺難過,若再過些時,不要把俺過起病來,還怕要把這 一牢的人都要過起病來。趁著這個張先生在此,順便請 了替他看看也好,這也是你們的干涉。”龍標接口道:” 也好,央張先生開個方兒,待我去配葯。”王二衹得開 了鎖,讓張勇進去,看了一會,要筆硯寫了方兒,龍標 拿了配葯去了,正是: 仙机人不識,妙算鬼難猜。 當下龍標拿了葯方,飛走上街。配了四劑葯,送到牢中。 王二埋怨道:”你就配這許多葯來,那個伏侍他?”胡 奎道:”不要埋怨他,等我來伏侍他便了。”王二道:” 又難為你。”送些了水、炭、木碗等件放在牢內,心中 想四面牆壁都是石頭,房子又高又大,又鎖著他們,也 不怕他飛上天去,就將物件丟与他弄。 胡奎大喜,就急生起火來,煎好了葯,扶起羅琨將葯灌 下去,代他蓋好了身上。也是羅琨不該死,從早睡到三 更時分,出了一身大汗,方才醒轉。門中哼道:”好 難過也!”胡奎大喜,忙忙拿了開水來与羅琨吃了,低 低叫道:”羅兄弟,俺胡奎在此,你可認得我了?”羅 琨聽見,吃了一惊,問道:”你為何也到此地?”胡奎 說道:”特來救你的。”就將祁子富如何報信,如何上 山,如何賣頭到監,如和請醫的話,細細說了一遍,說 罷,二人大哭,早把個小神仙張勇嚇得不敢做聲,衹是 發戰。胡奎道:”張先生,你不要害怕,俺連累你吃這 一場苦,少不得救你出去,重重相謝。若是外人知道, 你我都沒得性命。”張勇聽得此言,衹得用心用意的醫 治,羅琨在獄內吃了四劑葯,病就好了,又有龍標和張 勇家內天天送酒送肉,將養了半個月,早已身上強壯, 一复如初。 龍標回去告訴謝元,謝元大喜,就點了五名嘍兵,光將 胡、龍兩位老太太送上山去,暗約眾家好漢,商議劫獄, 當時眾好漢聚齊人馬,叫龍標進牢報情,龍際走到府 前,以見街坊上眾人都說道:”今日看斬反叛。”府門 口發了綁齊人,那些千總把總、兵丁捕快等跑個不了, 龍標聽見大惊,也不進牢,回頭望家就跑。拿出穿 山甲的手段,放開大步,一溜煙飛將去了。 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第二十八回 劫法場大鬧淮安追官兵共歸山寨 話說龍標聽得今日要斬反叛,府門口發綁齊人,他回頭 就跑,跑到家中,卻好四位好漢正坐在家里等信。龍標 進來告訴眾人,眾人說道:”幸虧早去一刻,險些誤了 大事,為今之計,還是怎生?”謝元道:”既是今日斬 他三人,我們衹須如此如此,就救了他們了。”眾人大 喜道:”好計!”五位英雄各各准備收拾去了,不提。 且言淮安府看了京詳,打點出入,看官,你道羅琨、胡 奎、張勇三人,也沒有大審,如何京詳就到了?原來, 淮安府的文書到了京,沈大師看了,知道羅琨等久 在監中必生他變,就親筆批道: 反叛羅琨并盜案殺官的首惡胡奎、張勇,俱系罪不容 誅,本當解京梟首示眾,奈羅琨等梟惡非常,羽党甚眾, 若解長安,惟恐中途有失。發該府就即斬首,將凶犯首 級解京示眾。羽党俟獲到日定奪。火速!火速!臧知府 奉了來文,遂即和城守備并軍廳巡檢商議道:”羅琨等 不是善類,今日出斬務要小心。” 守備軍廳都穿了盔甲,全身披挂,點起五百名馬步兵 丁、四名把總,一個個弓上弦,刀出鞘,頂盔貫甲,先 在法場伺候。這臧知府也是內襯軟甲,外罩大紅,坐 了大堂,喚齊百十名捕快獄卒,當堂吩咐道:”今日出 入,不比往常,各人小心要緊。”知府吩咐畢,隨即標 牌,禁子提人。 那王二帶了二十名獄卒,擁進年中,向羅琨道:”今日 恭喜你了。”不由分說,一齊上前將羅琨、胡奎一齊綁 了﹔來綁張勇,張勇早已魂飛魄散,昏死過去。當下 王二綁了三人,來到獄神堂,燒過香紙,左右簇擁,攙 出監門,點過名﹔知府賞了斬酒,就標了犯人招子,劊 子手賞過了花紅,兵馬前后圍定,破鑼破鼓擁將出來, 押到法場。可怜把個張勇家里哭得無處伸冤,衹得備些 祭禮,買口棺木到法場上伺候收尸。 且言淮安城百姓,多來看斬大盜,須臾挨擠了有數千余 人,又有一起赶馬的,約有七八匹馬,十數人也擠進來 看﹔又有一伙腳夫,推著六七輛車于,也擠進來看﹔ 又有一班獵戶,挂著弓,牽著馬,挑著些野味,也擠進 來看:官兵那里赶得去!正在嘈嚷之際,衹見北邊的人 馬哨開,一聲吆喝,臧知府擁著眾人來到法場里面,下 馬坐下公案。劊子手將羅琨、胡奎、張勇三個人推在法 場跪下,衹等午時三刻就要開刀處斬。 當下羅琨、胡奎、張勇跪在地下,正要掙扎,猛抬頭見 龍標同了些獵戶站在背后,胡奎暗暗歡喜。正丟眼色, 忽見當案孔目一騎馬飛跑下來,手執皂旗一展,喝 聲:”午時三刻己到,快快斬首報來。”一聲未了,衹 聽得三聲大炮,眾軍吶喊。劊子手正要舉刀,猛聽得一 棒鑼聲,赶馬的隊中擁出五條好漢,一齊搶來。龍標手 快,上前几刀割斷了三人的繩索,早有小嘍羅搶了張勇 背著就跑。羅琨。胡奎兩位英雄,奪口刀在手,往知府 桌案前砍,慌得軍廳守備、千總把總一齊上前迎敵,臧 知府嚇得面如土色,上馬往城里就跑。 這邊羅琨、胡奎、龍標、謝元、孫彪、上坤、李仲六條 好漢,一齊上馬,勇力爭先,領了三百嘍羅,四面殺來, 那五百官兵同軍廳守備那里抵敵得注,且戰且走,往城 中飛跑,可怜那些來看的百姓,跑不及的,殺傷了無數, 六條好漢就如生龍活虎一般,衹殺得五百官兵抱頭鼠 竄,奔進城中去了。 眾好漢赶了一回,也就收兵聚在一處,查點人馬,并無 損傷,謝元道:”官兵敗去,必然還要來追,俺們作速 回去要緊。”胡奎說道:”俺們白白害了張勇,須要連 他家眷救去才好。”羅琨道:”俺白白吃了侯登這場 苦,須要將他殺了才出得這口气﹔再者,我的隨身寶劍 還在那里,也須取去。”謝元道:”張勇的家眷,我 已叫嘍羅備了車子伺候。若是侯登之仇,且看柏爺面 上,留為日后報复﹔至于寶劍,我們再想法采取。今且 收兵到張勇家救他家眷。”眾人依言,一起人都赶到張 勇家里。 張勇的老小見救出張勇,沒奈何,衹得收拾些細軟金 珠,裝上車子﹔妻子老小也上了車子,自有小嘍羅護送 先行,還有張勇家中的豬鴨雞鵝,吩咐小噗羅造飯,眾 人飽食了一頓,然后一把火燒了房子,一齊上馬都奔雞 爪山去了。 那時眾人上路,已是申未西初的時候,謝元道:”俺們 此刻前行,后面必有大隊官兵追來,不可不防。”眾人 道:”他不來便罷,他來時殺他個片甲不留便了。”孫 彪道:”何不黑夜進城殺了那個瘟官,再作道理!”謝 元道:”不是這個說法,俺們身入重地,彼眾我寡,衹 宜智取,不可力爭。孫賢弟領五十名嘍兵,前去如此 如此。”孫彪領了令去了﹔又叫胡奎領五十名嘍兵前去 如此如此,胡奎領令去了﹔又叫王坤、李仲領一百弓箭 手前去如此如此,二人領令去了:共四條好漢、二百嘍 兵,一一去了。謝元喚龍標、張勇:”護送家眷前行, 后面俺同羅琨殺退敵兵便了。” 不表眾好漢定了計策。且言臧知府敗進城來,查點軍 兵,傷了一半。可怜那些受傷的百姓,一個個哀聲不止。 不一時,軍廳守備、千總把總、巡捕官員,一個個都來 請安,知府說道:”審察民情,是本府的責任﹔交鋒打 仗,是武職專司。今日奉旨斬三名欽犯,倒點了五百軍 兵、百十名捕快,約有七百余人。衹斬三名重犯,還被 他劫了去,追不回來﹔若是上陣交鋒,衹好束手就綁。 明日朝廷見罪,豈不帶累本府一同治罪?”一席話,說 得那些武職官兒滿面通紅,無言回答。知府問道:”可 有人領兵前去追赶,捉他几個強盜回來,也好回答上 司﹔若是擒得著正犯,本府親見上司,保他升遷。”眾 人見知府如此著急,衹得齊聲應道:“愿聽太爺的鉤旨 施行。”知府大喜,點起一千人馬,令王守備當先,李 軍廳押后,自己掌了中軍,帶了十多員戰將、千總把總, 一齊吶喊出城。 已是酉時未刻,日落滿山,眾軍赶了十數里,過了胡家 鎮,衹見遠遠有一隊人馬緩緩而行。探子報道:”前面 正是劫法場的響馬。”知府聽得,喝令快赶。赶了一程, 天色已黑下來了,知府吩咐點起燈球火把,并力追赶。 衹見前面那一隊人馬,緊赶緊走,慢赶慢走,到追了十 八九里,知府著急,喝令快追。那王守備催動三軍,縱 馬搖槍,大叫:”強徒休走!”加力赶來。衹見前面的 人馬,一齊扎下,左有羅琨搖槍叫戰,右有謝元仗劍來 迎,二馬沖來,槍劍齊舉,大喊道:”贓官快來領死!” 王守備扑面來迎,戰在一處。那知府在火光中認得羅 琨,大叫道:”反叛在此,休得放走!”將一千人馬排 開,四面圍住羅琨殺,羅琨大怒,將手中槍一緊,連挑 了几名千總把總下馬。王守備等那里抵敵得住,那一千 兵將四面扑來,也近不得身。 正在兩下混戰,忽見軍士喊追:”啟上大爺,城中火起 了!”知府大惊,庄高處一望,衹見烈焰沖大,十分利 害,這些官兵,俱是在城里住家的,一見了這個光景, 那里還有心戀戰,四散奔逃,知府也著了急,回馬就走, 羅琨、謝元領兵追來,那守備正到半路,衹聽得一聲梆 子響,王坤、李仲領了一百名弓弩手,一齊放箭,箭如 雨點,官兵大惊,叫苦不迭。 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第二十九回 雞爪山招軍買馬淮安府告急申文 話說那知府同王守備等正与羅琨交戰,忽見城里火起, 回頭就跑。不防敗到半路之中,又遇見王坤、李仲領了 一百名弓弩手在兩邊松林里埋伏,一齊放箭,擋庄 官兵的去路,勢不可當:一千官兵叫苦連天,自相踐踏, 死者不什其數,衹得冒箭舍命往前奔走。后面羅琨、謝 元追來,同王坤、李仲合兵一一處,搖旗吶喊,加力 追赶,眾軍大叫:”臧知府留下頭來!城已破了,還往 那里走!”這一片喊聲把個臧知府嚇得膽落魂飛,伏鞍 而走:那李軍廳、王守備見哆乒來追赶又急,城中火光 義猛,四面喊殺連天,黑暗之中,又不知兵有多少,那 里還敢交鋒,衹顧逃命,那敗殘兵將,殺得頭尾不接, 一路上棄甲丟盔,不計其數。這是: 聞風聲而喪膽,聽鶴唳而消魂。 且言臧知府同王守備領著敗殘人馬,舍命奔到城邊,衹 是城中火光沖大。喊聲震地,早有胡奎、孫彪領了一百 嘍兵,從城中殺將出來,大叫道:”休要放走了臧知 府!”一條鞭、一口刀,飛也似沖將上來。臧知府等衹 嚇得魂飛天外,魄散九霄,那里還敢進城,沖開一條血 路,落荒走了,胡奎等赶了一陣,卻好羅琨到了,兩下 里合兵一處,忙忙收回乓卒,回奔舊路,上雞爪山去了, 正是: 妙算不殊孫武子,神机還類漢留侯。 看官,你道胡奎、孫彪衹帶了一百名嘍兵,怎生得進城 去?原來,臧知府不諳軍務,他將一千人盡數點將出 來,追赶羅琨,也不留一將守城,衹有數十個門軍, 干得甚事!不料胡奎、孫彪伏在草中,等知府的人馬過 去,被孫彪在黑暗處扒上城頭,殺散了把門的軍士,開 了城門,引胡奎殺進城來,四路放火。那一城文武官員 都隨臧知府出城追赶羅琨去了,城中無主,誰敢出頭? 那黎民百姓:又是日間嚇怕了的,一個個都關門閉戶, 各保性命,被胡奎、孫彪殺到庫房門口。開了庫房,叫 那些嘍卒把銀子都搬將出來,馱在馬上,殺出城來。正 遇知府敗回,被他二人殺退了,才同羅琨等合同一處, 得胜而回。后人有詩贊謝元的兵法道:仙机妙算惊神 鬼,乓法精通似武侯。一陣交鋒胜全敵,分明博望臥龍 謀。 又有詩贊胡奎的義勇道:義重桃園一拜情,流离顛沛不 寒盟。漫夸蜀漢三英杰,贏得千秋義勇名。 且言六位英雄會在一處,一棒鑼響,收齊嘍卒,一路而 回,赶過了胡家鎮,正遇著龍標、張勇護著家眷前來探 信,見人馬得胜,大家快樂。八位好漢訴說交鋒之事, 又得了許多金銀,各人耀武揚威,十分得意,走了一夜, 不覺离了淮安七十余里,早已天明,謝元吩咐在山凹之 內扎下行營。查點三百嘍兵,也傷了二三十個,卻一個 不少。謝元大喜,在近村人家買了糧草,秋毫無犯,將 人馬扮作捕盜官兵模佯,分為三隊而行,往雞爪山進 發,行到半路,恰好裴天雄差頭目下山,前來探信,遇 見謝元人馬得胜而回,好不歡喜。謝元先令頭目引領張 勇家眷上山去了。八位好漢行到山下,早有巡山的嘍卒 入寨報信。裴天雄大喜,同魯豹雄帶領大小頭目,大開 寨門,細吹細打,迎下山來,羅琨等見了,慌忙下馬。 裴天雄迎接上山,到了聚義廳,大家敘禮坐下,羅琨 道:”多蒙大王高義,救我羅琨一命。俺何以為報?” 裴天雄說道:”久聞大名,如雷貫耳,今日才得幸會, 小弟為因奸臣當道,逼得無處容身,故爾權時落草,羅 兄不嫌山寨偏小,俺裴天雄情愿讓位。”羅琨道:”多 蒙不棄,愿在帳下聽令足矣,焉敢如此!”謝元說道:” 俺已分了次序在此,不知諸位意下如何?”眾人齊聲應 道:”愿聽軍師鈞令。”謝元在袖中拿出叫長紙單,眾 人近前一看,衹見上寫道:我等聚義高山,誓愿除奸削 佞,同心合意,共成大業。今議定位次,各官凜遵,如 有异說,神明昭鑑。第一位鐵閻羅裴天雄﹔第二位賽元 壇胡奎﹔第三位玉面虎羅琨﹔第四位賽諸葛謝元﹔第 五位獨眼重瞳魯豹雄﹔第六位過天星孫彪﹔第七位兩 頭蛇王坤﹔第八位雙尾蝎李仲﹔第九位穿山甲龍標﹔ 第十位小神仙張勇。當下眾人看了議單,齊聲說道:” 軍師排得有理,如何不依,不依者軍法從事!”胡奎、 羅琨不敢再謙,衹得依了。裴天雄大喜,吩咐嘍卒殺牛 宰馬,祭告天地,定了位次。次日大小頭目都來參見過 了,大吹大擂,飲酒賀喜,當晚盡歡而散。次日,裴天 雄升帳,大小頭目參見畢。裴天雄傳令說道:”從今下 山,衹取金銀,不許害人性命。凡有忠良落難,前去相 救﹔若有好雄作惡,前去剿除:山上立起三關、城垣、 宮殿,豎立義旗是‘濟困扶危迎俊杰,除奸削佞保朝 廷’。”軍令一下,各處備辦,收拾得齊齊整整,威武 非凡。那胡太太同龍太太自有裴夫人照應,各各安心住 下,每日里,裴天雄同眾位好漢操演人馬,准備迎敵官 兵,不提。 且言臧知府那一夜被羅琨、胡奎里應外合,一陣殺得膽 落魂消,落荒逃命。等到天明,打聽賊兵去遠,方才放 心,收兵進城。安民已畢,查點城中燒了五處民房、官 署,劫去十萬皇餉銀兩,傷了五百人馬,殺死了兩名千 總、五名把總。痛聲遍地,人人埋怨官府不好,坑害良 民。那知府無奈,衹得將受傷、陣亡的人數,并百姓的 戶口、劫去的錢糧,細細的開了一個冊子,將侯登出首 羅琨的衣甲器械、胡奎等原案的口供查明,叫書吏帶了 冊子,自己同李軍廳、王守備三入,帶了印信,連夜坐 船過江,到南京總督轅門上來。原來那知府同軍廳守備 三個人,各湊了六七千兩銀子,到南京走門路送与總督 保全官爵。那總督是沈太師的侄子,名喚沈廷華,也是 個錢虜,收了銀子,隨即傳見,臧知府同李軍廳、王守 備,一同進內堂參見,將交戰的事細細說了一遍,呈上 冊子。沈廷華看了大惊道:”事關重大,衹怕你三人難 保無罪。”知府哭拜在地:”要求大人在太師面前方便 一吉,卑府自當竭力報效。”沈廷華將羅琨的衣甲、寶 劍一看,上面卻是”魯國公程府”的字號,沉吟一會, 道:”有了,有了,你三人且回衙門,候本院將這件公 案申奏朝廷,著落在程府身上便了。”知府大喜,忙忙 告退,回淮安去了,不表。 單言這沈廷華疊成了文案,就差官進長安告急。 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 第三十回 祁子富怒罵媒婆侯公子扳贓買盜 話說那沈廷華得了臧知府等三人的贓銀,遂將一件該殺 的大公案,不怪地方官失守,也不發兵捉拿大盜,衹將 羅琨遺下的衣甲寶劍為憑,說魯國公程爺收留反叛,結 党為非。既同反叛相交,不是強徒,就是草寇,將這一 干人犯都叫他擒捉。做成一本,寫了家書,取了一枝令 箭,著中軍官進京去了,這且不提。 且言臧知府辭了總督回來,不一日船抵碼頭,上岸忽見 兩個家人手里拿了一張呈子,攔馬喊冤告狀。左右接上 狀子,知府看了一遍,大惊道:”又弄出這樁事來了!” 心中焦躁,叫役人帶了原告回衙門候審,打道進城。 看官,你道這兩個告狀的是誰?原來是柏府來報被盜的 事。自從夜戰淮安之后,第二日臧知府見總督去了,淮 安城內無人,民心未定,那一夜就有十數個賊聚在一 處,商議乘火打劫,就出城來搶劫富戶,恰恰的來到柏 府,明火執杖,打進柏府要寶貝,把個侯登同侯氏眾人 嚇得尿流屁滾,躲在后園山子石下不敢出頭,柏府家人 傷了几個,金銀財寶劫去一半,回頭去了。次日查點失 物,侯氏夫人著了急,開了失單,寫了狀子,叫兩個家 人在碼頭上等候臧知府,一上岸就攔馬頭遞狀。 臧知府看了狀子,想道:”柏文連乃朝廷親信之臣,住 在本府地方,弄出盜案,倘他見怪起來,如何是好?” 隨即回衙,升堂坐定,排班已畢,帶上來問道:”你 家失盜,共有多少東西?還是從后門進來的,還是從大 門進來的?有火是無火?來是甚么時候?”家人回 道:”約有十六八個強盜,三更時分,涂面纏頭,明火 執杖,從大門而進,傷了五個家人,劫去三千多兩銀子、 物件等項,現有失單在此,求太爺詳察。”知府看過失 單,好不煩惱,隨即委了王守備前去查勘,一面點了二 十名捕快出去捉獲,一面出了文書知會各矚臨近州縣嚴 加拿訪,懸了賞格,在各處張挂,吩咐畢,方才退了堂。 次日委官修理燒殘的府庫房屋,開倉發餉,將那些殺傷 的平人兵丁,照冊給散糧餉,各各回家養息。 按下臧知府勞心之事,且言侯登告過被盜的狀子,也進 府連催了數次,后來冷淡了些時,心中想:”為了玉霜 夫妻兩個,弄下這一場潑天大禍。羅琨脫走也罷了,衹 是玉霜不知去向,叫我心癢難撓,如今再沒有如他的一 般的女子來与我結親了。 猛然想起:”豆腐店那人兒不知如何了?衹為秋紅逃 走,接手又是羅琨這樁事,鬧得不清,也沒有到王媒婆 家去討信。這一番兵火,不知他家怎樣了?今日無事, 何不前去走走,討個消息。”主意已定,忙入房中換了 一身新衣服,帶了些銀子,瞞過眾人,竟往胡家鎮上而 來。 一路上,衹見家家戶戶收拾房屋,整理牆垣,都是那一 夜交鋒,這些人家丟了門戶躲避,那些敗殘的人馬趁火 打劫擄掠,這些人家連日平定方才回家修理。侯登看見 這個光景,心中想道:”不知王婆家里怎樣了?”慌忙 走到問前一轉,看還沒有傷損,忙叩門時,玉狐狸王大 娘開了門,見是侯登,笑嘻嘻的道:”原來是侯大爺。 你這些時也不來看看我,我們都嚇死了﹔生是你捉了羅 琨,帶累我們遭了這一場惊嚇。”侯登道:”再不要提 起我家。這些時,三樁禍事。”遂將秋紅逃走及羅琨、 被盜之事,說了一遍。王婆道:”原來有這些事故。” 當下二人談了些閒話,王大娘叫丫鬟買了几盤茶食款待 侯登。他二人對面坐下,吃了半天。侯登問道:”豆腐 店里那人兒,你可曾前去訪訪?”王大娘道。”自從那 日大爺去后,次日我就去訪他。他父姓祁名子富,原是 淮安人,搬到長安住了十几年,今年才回來的。聞得那 祁者爹為人古執,衹怕難說。”侯登道:”他不過是 個貧家之女,我們同他做親就是抬舉他了,還有什么不 妥?衹愿他沒有許過人家就好了。王大娘,你今日就去 代我訪一訪,我自重重謝你。”王大娘見侯登急得緊, 故意笑道:”我代大爺做妥了這個媒,大爺謝我多少銀 子。”侯登道:”謝你一百二十兩,你若個信,你拿戥 子來。我今日先付些你。” 那王大娘聽得此言,忙忙進房拿了戥子出來,侯登向怀 中取出一包銀子,打開來一稱,共是二十三兩,稱了二 十兩,送与王大娘道:”這是足紋二十兩,你先收了, 等事成之后再找你一百兩。這是剩下的三兩銀子,一總 与你做個靡費。”王大娘笑嘻嘻的收了銀子說道:”多 謝大爺,我怎敢就受你老人家的厚賜。”侯登道:“你 老實些收了罷,事成之后,還要慢慢的看顧你。”王大 娘道:”全仗大爺照看呢。”侯登道:”我几時來討 信?”王大娘想一想道:”大爺,你三日后來討信便 了。還有一件事:他也是宦家子弟,恐怕他不肯把人做 妾,就是對頭親也罷。” 侯登道:”悉聽你的高才,見机而行便了。”王大娘 道:”若是這等說,就包管在我身上。”侯登大喜道:” 拜托大力就是了。”正是: 酒不醉人人自醉,色不迷人人自迷。 當下侯登別了王大娘去了,這玉狐狸好不歡喜,因想 道:”我若是替他做妥了,倒是我一生受用,不怕他不 常來照應照應。”遂將銀子收了,鎖了房門,吩咐丫鬟 看好了門戶,竟望祁予富家來了。 不一時已到門首,走進店里,恰好祁子富才在胡奎家里 暗暗搬些銅錫家伙來家用,才到了家,王媒婆就進了 門。大家見了禮,入內坐下,張二娘同祁巧云陪他吃 了茶,各人通名問姓,談些閒話,王媒婆啟口問道:” 這位姑娘尊庚了?”張二娘回道:”十六歲了。”王媒 婆贊道:”真正好位姑娘,但不知可曾恭喜呢?”張二 娘回道:”衹因他家父親古執,要揀人才家世,因此尚 未受聘。”王媒婆道:”既是祁老爺衹得一位姑娘,也 該早些恭喜。我倒有個好媒,人才又好,家道又好,又 是現任鄉紳的公子,同姑娘將是一對。”張二娘道:” 既是如此,好得緊了,少不得自然謝你。”忙請祁老爺 到后面來,將王媒婆的話說了一遍,祁子富問道:”不 知是那一家?”王媒婆道:”好得緊呢!說起來你老爺 也該曉得,离此不遠,就在鎮下居住,現任巡務都察院 柏大老爺的內侄侯大爺,他年方二十,尚未娶親,真乃 富貴雙全的人家,衹因昨日我到柏府走走,說起來,他 家太太托我做媒。我見你家姑娘人品出眾,年貌相當, 我來多個事兒,你道好不好?”祁子富道:”莫不是前 日捉拿反叛羅琨的侯登么?”王媒婆道:”就是他 了。” 祁子富不聽見是他猶可,聽得是侯登,不覺的怒道:” 這等滅人倫的衣冠禽獸,你也不該替他來開口,他連表 妹都放不過,還要与他做親?衹好轉世投胎,再來作 伐。”這些話把個玉狐狸說得滿臉通紅,不覺大怒,回 道:”你這老人家不知人事,我來做媒是抬舉你,你怎 么得罪人?你敢當面罵他一句,算你是個好漢!”祁子 富道:”衹好你這种人奉承他,我單不喜這等狐群狗党 的腌趲貨。”那王媒婆气滿胸膛,跑出門來說道:”我 看你今日嘴硬,衹怕日后懊悔起來,要把女兒送他,他 還不要哩!”說罷,他气狠狠的跑回家去了,正是: 是非衹為多開口,煩惱皆因強出頭。 那王媒婆气了一個死,回去想道:”這股財,我衹說的 穩了的,准知倒惹了一肚皮的瘟气,等明日侯大爺來討 信,待我上他兒句,撮弄他起來与他做個手段,他才曉 得我的利害哩。” 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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